我是個警察,不是那種為了理想而當的警察,而是父母之命,在我對警察的概念裡,警察就是和在戰場上打仗的兵一樣,拚死拚活,開始總也不樂意,也許天生有些怕死,誰不怕死呢?後來才懂了,我這種警察根本就和生死不沾邊,在我們這個小鎮子裡,無非就是替左鄰找找丟了的雞,替右捨教訓教訓不聽話的孩子,總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,日子久了也覺得毫無意思,整天上班就是坐在小房子裡喝茶發呆上廁所,發呆喝茶上廁所,人也快要傻了一樣,後來竟然開始希望能有些大事發生,再一想,這正是證明鎮上太平無事啊,這樣的日子就一天天地過著。


「小劉,明天鄉上的韓科長要來,你明天去接他,然後帶他去村裡走走。」今天要下班的時候我的領導,戴頭跑來告訴我,關順手遞給我兩瓶酒。「他來幹嘛?有大案子啦?」我竟然有些興奮地問他。他擺擺手:「是機密,也許明天韓科長會告訴你,別亂說。明天上午他就來,你去車站接他直接去你家,這酒招待他,另外這些錢你拿去買些菜什麼的,一切聽他安排,啊,有什麼問題向我匯報。」說完就走了。剩下我拎著兩瓶並不值錢的酒站在值班室裡發著呆。

會是什麼案子能讓刑事科的韓科長親自下來調查?最近並沒有聽說什麼消息啊。如果真是大案子,那麼我豈不是要發財了?不,不能這樣想,我是警察,怎麼能盼著有大案子呢?真是太矛盾了。吃過飯,躺在炕上翻來覆去想不明白。

第二天我頂著霧去車站接他,他比我上次見時老多了,想想也不過一年的時間,人也瘦了不少,他不太愛說話,只是說沒什麼大事閒的,問他這次下來的目的,他只是說有些事調查調查,當時在路上,身邊人多,也許他怕走露多聲,看他眼神若有所思的,怕是有事。「你們戴頭呢?」他問。「去別的村了,抓個小偷,說是偷一家人的騾子。」唉,真無奈,丟了騾子已經成了大事。他只是點點頭。

爸媽不在家,我只能一切一手包辦,買了些小菜就著酒算是吃了頓晚飯。韓科長是個很謹慎的人,有時候覺得他是過於謹慎了,一頓飯只是閒拉亂扯,不談一點這次來的事兒,我也不好問,兩瓶酒喝了一瓶半,天也黑下來了,便安排他住在我屋。一躺下他就打起呼來。

天不亮有人推我,張開眼睛,是韓科長,不等我問拉起我就走。

霧很重,我們很小心地走在山路上,四周只有早起的鳥兒在鳴叫,另外就是我們的呼氣聲。這時韓科長輕咳了一聲說:「你一直想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吧。」我點點頭很關注地盯著他,「有人密報說村長的兒子把一個外來戶殺了,沒報案。

過了幾個月被害人家屬,他的一個外甥來找他,不知從哪兒聽說此事去找他理論,也被他殺了,可是沒有人敢報案,說他和縣上的大官有關係,誰也不敢惹他,前兩天我接到一封匿名信說的就是這件事,所以我這次下來調查調查,這件事還不知道是否屬實,而且是人命關天,宣揚不得,一定要小心。」他的一番話說得我直冒冷汗,果然是大事,這輩子碰上這樣一件事當回警察也值了。如果是真的,我一定親手抓住這個目中無人的殺人犯。這麼想著,心裡有了一股力氣,也不覺得冷了。

「這件事一定要小心,不能透露一點風聲,在沒有確定事實之前誰也不許說。明白嗎?」他盯著我,我惶恐地點點頭。「那個村你去過嗎?」他問。「去過一次。」 「他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嗎?」我想了想搖搖頭說:「不知道,我去的時候還不是警察。」他又點點頭,「這次去要隱瞞身份,懂嗎?」我看看他。爺!這不是微服私訪嗎?心裡突然緊張起來。「別緊張,跟著我,沒事。」他倒一眼就看了出來。

進了村,太陽就已經出來了,霧正在慢慢褪去。村外已經有人在放羊了,我們走過去跟放羊的人打聽。「請問,您知道於長壽家嗎?」韓科長大聲問他,他立即搖搖頭說:「沒這人。」「沒有?不會吧,他說他住這兒的。」韓科長再問。「我們村沒有姓于的,我村人不多,我差不多都認識,有沒有姓于的我還不知道?」

「哎呀,我不會被騙了吧。你們村長家住哪兒?我想再去問問他,我不是不相信您,我想問問他別的事兒。我的錢被這個姓于的騙了,我得想法兒找到他。」「哦,那你進了村往西走,到頭往北走,一個藍色的大鐵門就是,好找。」「哦,謝謝,你們村長姓什麼?」「馮。」我們轉身向西走。「於長壽?」我不解地望著他。「嗯,我們家鄰居。」他看也沒看我。

村長家的確很明顯,一個高大的鐵門,與其他的低矮的籬子院圍牆扎子門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對比,韓科長上前去敲門。

不一會兒,一個婦女將門開了一條縫,露出了油亮的臉,一對小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們:「找誰?」「村長在家嗎?我們找他有事。」「不在。」說著就要關門。韓科長忙擋住了:「他去哪兒了?我們怎麼能找到他?」「你們是幹嘛的?」她又一次上下打量我們,要不是我們要隱瞞身份,我早,我也不能怎麼樣,起碼可以亮出工作證讓她看看,起碼不能讓她這樣打量我們,就好像打量兩個上門要飯的。

「我們是來找人的。」一聽找人,她的眼神立刻警覺起來。「找什麼人?」「哦,你們村有個叫於長壽的吧?」聽了名字,她垂垂眼瞼,「沒有。」說著又要關門,正當韓科長要阻止的時候,身後有人說話:「你們是幹嘛的?」轉頭,是一個有著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。推著輛自行車,車把上掛著幾副藥。韓科長又重複了一遍。村長搖搖頭說:「我們村沒有姓于的人。你們去別的村問吧。」那女人已經將門打開,村長推車進去,突然,一個年輕人瘋狂地衝了出來,手裡拿著一把鐮刀衝著他們大喊大叫:「我要殺死你們,殺死你們!」這一突然事件倒嚇了我們一大跳,村長扔了車子抓住了他的手奪了鐮刀,和那個婦女將他拖進了屋,又一個老太太忙鎖了大門。我們被晾在了外面。


轉頭時,身後一個差點與我們碰個滿懷。「對不起。」韓科長忙向他道歉。那人搖搖頭轉身走了,韓科長跟著他,再轉過彎看不見村長家時,他才上去搭話,「這位大哥,這村長家裡的是什麼人?嚇了我們一跳。」「那是村長的兒子。去年突然瘋了,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人們說他是撞鬼了。」「撞鬼了?」我們面面相覷。那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走。「是啊,去年我們村來了個人,後來失蹤了,沒兩個月又來了個人又失蹤了,這小子就瘋了,天天喊著要殺了他們,不是他要殺誰。」「沒讓人給看看?」我說。「看了,也說不出個道道兒來。就天天鎖在家裡。今天肯定是把鎖撞開跑出來了。」「你說的那個失蹤的人,是怎麼回事?」我問。那個飛快地看看我們,什麼也沒說,眼光多了分警惕。「我只是好奇。」我解釋著。那人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,腳步甚快。

我們在村裡四處走走,村裡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,好似已經在我們臉上看見警察兩個字。因此上,我們什麼也不說,只是用眼睛看,一圈走下來,韓科長似乎看出了些什麼名堂,我卻是一腦袋漿糊。我們必須要留下來。村裡沒人讓我們留宿,有人讓我們去村南頭的旅店住。
我不知道是不是這裡的人幽默感都比較強,竟然能把一個空了的二層樓房說成是旅店。不過倒也沒說錯,走進去才知道,曾經也許是旅店,可是現在已經人去樓空,只留下房子裡的一些空房間、破餐桌和破桌子,房間裡落滿了灰土。

我去找了把掃帚和抹布打掃出來一個房間,還好,還有電,火房裡還有些柴,生了火,隨便做了些吃的,「韓科長,怎麼辦?咱們接下來怎麼做?」「先要找出那個被害者曾經下腳的地方,應該會有線索。另外,必須要找出那個寫匿名信的人,他才是真正幫助我們的人。」「咱們要怎麼找?看得出來,大家都是驚弓之鳥,不一定會有人真正敢出面幫我們。」我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說。他呷了口酒點點頭說:「整個村子裡基本沒有什麼空房,北頭有兩間,南邊除了咱們現在住的,還有一間小房。我在想,其他的空房子比這裡好的也有,為什麼有人讓咱們住了這裡。」「你是說,那兩個被害人當初是在這裡下的腳?」我呆呆地問他。「不是這,也離這兒不遠。」他眼皮也不抬的說。我腦子裡開始盤算這間空房的方位,唯一想明白的是,這裡離村長家最近。並且地方比較偏僻。「我們,是不是該四處搜搜?」我問。他搖搖頭。「我們明天就回去。」他這句話倒讓我有些詫異,已經有點頭緒,怎麼就要走?想問他,他卻將杯子一放轉身睡覺去了。
睡得正香(我是個只要有床就能睡著的人。所以不存在換了地方會失眠的情況。),朦朧間,聽到有人笑,卻聽不出來是男是女。醒來發現韓科長也探著身子在聽,他看見我立即擺擺手示意我別出聲。我們再聽,那聲音沒有了。是錯覺吧,我搖搖頭,窗外起了小風,怕是風吹樹葉的聲音。於是我們又躺下,快要睡著時,又聽到笑聲,這深更半夜的笑聲的確讓人毛骨悚然。張開眼睛,往旁邊的床看去,韓科長竟然不見了!
我拿起火柴走了出去。

外面漆黑一片,卻不敢開燈,藉著月光,我似乎看見有個人影上樓去了,我也跟了上去,陳舊的樓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子裡發出輕輕的咯吱聲,我略一停頓,前面的黑影並沒有停下來,我繼續跟上。就在我剛剛上到樓梯頂端的時候,突然聽到有人壓低了聲音喊我:「小劉,你幹嘛去?」一回頭,韓科長正站在房間門口舉著一根火柴望著我。我起初是有些慌,但很快我就鎮定下來,我想起來我是個警察,於是我用手指向樓上指了指。他這才熄了火也跟了上來。樓上跟樓下沒有什麼兩樣,走廊一邊是幾間房間,暗淡的月光從每個房間的門裡直照在對面掉了皮的牆上。那個黑影子不見了。我一間一間地找,一共四間房,每間房裡都只有破床破桌子,其他什麼都沒有。走廊的盡頭只有一扇小窗,有風從破了的玻璃吹進來。我又每個房間搜了個遍,連個鬼影子也沒有。這才跟韓科長下去。


回了屋,他問我剛才幹嘛去了。「我看見你不在就出去找你,看見一個人影上了樓就追上去,誰知道什麼都沒有。」我懊惱地說。「我不在?」他莫名其妙地問我。「對啊,我聽到有人笑,就醒了,看見你床上沒人啊。你去哪兒了?」他盯著我的臉足有一分鐘。然後說:「你確定看見人影了?」我堅定地點點頭說:「沒錯,我還以為是你呢。」「哦,先睡覺吧。不早了。」說完他倒在床上,不一會兒就聽到他深重的呼吸聲。我這才重新躺下,到天亮沒再聽到什麼動靜,也許是我睡得死了才沒聽到吧,因為直到天亮時才被一陣煙味熗醒,坐起來看見韓科長正在床邊抽煙,他腳下已經一小堆屁股了。我揉揉眼睛,「你起那麼早啊。」我說著打個啊欠,有種睡眠不足的困乏感。「嗯。走吧。」他將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,然後站起來走出去,我跟在他後面。


還是有霧,天倒是晴的。外面早有人起來掃院子了。我走在前邊,邊走邊伸著胳膊,「今天是個晴天。」我看著天說,身邊沒有回音,一回頭,卻發現韓科長正望著一間屋子發呆。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那間屋子正緊關著門窗,不知道他在看什麼。「怎麼了?」我問。他搖搖頭,先我一步往村外走去。「還真回去啊?」我問。他也不回答,出了村上了山路,走直到看不見村口了,他卻突然轉身往另一邊拐去,我不知他要幹什麼只管跟著他,一路走進了密林。

他倒像是很熟悉地形似的左拐右拐,不一會兒他便停下來,我再一看,腳下不遠處竟然就是我們曾經住過的那個旅店。一半的村子也盡在眼底。「我們要在這裡監視?」我輕聲問他。他點點頭。大半天過去了,只有一個老頭往這邊溜躂了一圈外,沒有人往這邊來,更別說村長和他的家人了。而他那個瘋兒子也沒再見出來。晌午,他讓我回去拿些吃的。
我回了家,沒有告訴爸媽這件事,他們也沒問,只是讓我注意安全,我拿了一小口袋饅頭和些小菜,又拿了一瓶酒,這才往回走。要不是我這人不怎麼忘路,還真怕找不到他。

他是餓了,一口氣吃了兩個饅頭,酒卻一口也沒喝。
我問他怎麼樣了,他說差不多了。其他的也沒說什麼,我想他一定有了計劃,韓科長就是這樣,心裡有事不輕易說出來,而事情辦得卻絕對漂亮。這就是為什麼他是最有成績的孤軍,他不善交流,沒有人願意和他共事,這也是他想要的工作方式,這次也許是個例外吧。

夜深了,我們待在林子裡已經冷得不得了,他這才輕輕地往回走,我們貓在黑暗裡一直回到那個旅店。沒有開燈,因為黑暗裡,我們又聽到了那種笑聲,似乎是來自屋裡,進了屋,又似乎來自樓上,上了樓,又像是樓下,而且聲音比昨晚更清楚。我完全沒了睡意。我們樓上樓下地尋個遍,

沒有找到半個人影,可是那笑聲卻還在!

我們沒有住在裡面,我寧願在月下住在路上。
韓科長讓我等在另一個空屋裡,我不能說害怕,只好裝作鎮定地點點頭,他轉身離開了。
我側著耳朵仔細聽,外面是悉悉索索的聲音,我躲在門邊往外看,突然一個黑影竄過來,還不等我叫,卻發現那黑影竟然拖著條尾巴快步消失在黑影裡,我吐口氣,原來是隻貓,唉,還好韓科長不在,不然讓他知道我堂堂一個警察差點被貓嚇死豈不成了笑話?我點根煙蹲在門口等著,好一會兒才聽到了遠處有腳步聲傳來。我忙掐了煙,月光下,我看見韓科長正快步走來,而在他身後還有一個人。

我們進了屋,還是沒有開燈,月光下,我看清那是個老頭子,一臉的皺紋,臉色被曬成了紅銅色。他正是我們在林子裡監視時看見那個溜躂到旅店的老者。他看看我,不知該怎麼開口似的。「你說吧,他是我的同事。」韓科長說,看來他已經向他透露了身份。

他是誰?”我問韓科長。“他就是那封信的主人。”“哦?”我看看他又看看那個老人,他一臉迷茫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會寫字的。“他曾經是個私塾先生。”韓科長解釋。我這才明白,“你說吧。”韓科長說,那老人這才咽下一口口水說話了:“那是一年半前,我們村來了一個人,他說是做服裝生意的。我們村不富,他根本沒錢可賺,於是他就去別的村做生意,晚上回來住下。

村長的兒子是個游手好閑的主兒,看見村里來了這樣的生意人,就很感興趣,沒幾天就跟他熟了。兩個人成了朋友,還經常請他去家里吃飯。”一晃多半年過去了,突然有一天,村里人發現這個生意很久沒有露面了,往常他都是在人前賣弄他的衣服,可是一連一個星期他都沒有出現,有人懷疑他離開了,可是,他的服裝卻還在,人卻不見了。
又一個星期,人們在村后的枯井里發現了他的屍體,人們都懷疑是村長的兒子干的,村長家跟縣上的一個大官有親戚關係,這個孩子從小就霸道慣了,欺負別人是家常便飯,也不敢上告,村長就是法,誰不滿意就扣誰的糧,所以都被欺負怕了,就算是這個生意人被殺了,也沒人敢說,又過了幾個月,來了個年輕人,說是生意人的外甥,四處找人,當然沒有人敢說他舅已經被害死了,他去找村長,可是不到一個月他也失蹤了,沒有人看見他出過村,一個星期后有人猜是不是那孩子發現什麼也被殺,丟進井里了,有人偷偷去看,果然那孩子的屍體就在井里,同時,村長的兒子就瘋了,成天拿著刀、拿著鐮什麼的喊著殺了他們,大家清楚他是殺了他們心里害怕了。可是誰敢說什麼?我是這一把年紀了,眼睜睜看著兩個人被殺不出聲,就算被他們報復我也不怕了,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怕什麼呢,你們是警察,理當保護老百姓,請你們管管吧,當然了,如果你們也怕那個縣上的大官,我也沒什麼好說的。我這人就是實在,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你們別當回事,事情就是這樣了,我該走了。”說完他站起來走了。


聽完老人的話,我已經一身冷汗,這是件大案子,連殺兩命啊,我看看韓科長,他將手里的煙使勁扔在地上,站起來氣呼呼地說:“真是沒了天理了。明天一早就去找村長。現在咱們去那個枯井。”“枯井?”
夜色很重,我們兩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村后走,說實話,我很害怕,從來見過死雞死鴨,就是沒有見過死人,而且還要在這樣的夜晚,我跟在他后面,能清楚地聽到我的心跳聲,為此我很漸愧。

走了沒多久,黑暗里,我聽到有人在笑!

我們停下了腳步,我從韓科長的肩頭望過去,一棵大樹下,一口井沿出現在荒草里,井邊赫然出現了一個紅影,那是誰?為什麼在這麼深的晚上坐在井邊嘻笑?韓科長依然在往前走著,我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他,腳底下被石頭一絆,不禁哎了一聲,再抬頭,那紅影沒了。韓科長回頭瞪我一眼。
沒走近,就聞到井里發出的腐臭味了,我捂著鼻子極不情願地走到井邊,韓科長划著根火柴我一眼看見井底的屍體,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:不大的井口里一具屍體蜷著擠在里面,臉色發青,瞪著一雙像受了極度驚嚇般的大眼睛,其余的部份已經腐爛,有白色的蛆蟲在臉頰的洞里鉆進鉆出,我實在忍不住跑到一邊去嘔吐,幾乎要把膽汁也吐出來,心里一遍遍地咒罵著。“小劉,一定要記住這口井的位置!”韓科長說,我點點頭,卻還是不能抬頭。

在我正吐得熱鬧時,突然聽到村里一聲慘叫,我直起腰來,韓科長只說了句:不好!便向著村里跑去了。我也緊緊跟著他,那聲音的方向很迷茫,可是韓科長卻似乎知道是哪發出來的,不一會兒我才看出他是向著村長家跑去。
遠遠的就看見村長正往外跑,右胳膊在流血,臉色發白。他回頭看見我們忙向我們跑來,身后,他的兒子舉著菜刀追著他,而村長媳婦也追了出來,身上也是血。韓科長二話沒說就上去抓住了村長兒子,我幫他奪下了菜刀,村長拿來繩子將他捆了個結實。然后由哭成淚人的村長媳婦拉進屋里去鎖了起來。

那個老太太拿了紗布來給村長包扎。
“怎麼回事?”我問,“我兒子發病了,睡著就突然坐起來大叫說要殺了他們,然后不知道從哪兒找了菜刀,我攔沒攔住就被他砍了一刀,唉。”說著掉了眼淚,然后告訴了我們關於那個做生意人的事,多半和老人講的一樣。“我兒子愛玩,經常和他去別的村玩,我並沒有干涉,后來有一天,他們去了一個比較遠的村子,五天以后的半夜才回來,臉色都很不好,問了很久,我兒子才說了,他們去了一個村,那個人為了想要賺錢就想辦法害死了兩個老人,一路上他們總是聽到背后有人笑。

覺得此事重大,但又不能害了我的兒子,於是我給了那人一筆錢讓他一早走,可是第二天,再去找他,人竟然死了,而且像是被嚇死的,沒辦法,這事不能報案,只能晚上把他的屍體扔進村后的井里了,而我兒子從那天起晚上沒怎麼睡過,只要天一黑,他就哭喊,白天清醒了就說他看見窗外有兩個穿紅衣服的人沖他笑,一頭白發,看不清臉,只有一件紅衣服看得清楚,是矮立領,胸前繡著大紅的牡丹,寬袖子,衣服下擺有串了紅珠的流蘇。我們只當他是嚇著了,可是事情越來越嚴重。

沒一個月他的那個外甥來了,到我們家住了一晚,結果發現了他舅舅留下的一些東西,就說他舅舅的失蹤跟我們有關係,我又把那筆錢給了他,他是個老實孩子,拿了那麼多錢,舅舅也不找了,要回家,我安排他住在那個空房子里,可是,第二天去,人也死了,我又把他的屍體丟進井里,而我兒子就徹底瘋了,開始亂砍人,只能把他鎖起來,唉,這該怎麼辦呢?”“人,真的不是你兒子殺的?”我問。他怔了怔,“當然不是,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,怎麼能是我兒子殺的呢,你們到底是什麼人?”韓科長這才拿出證件來給他看了看,看完,他呼地站了起來:“我早就該猜到你們是警察。我告訴你們,這事跟我兒子無關,他沒有參與害人,也沒有殺人,他只是受了驚嚇。你們說他殺人,誰看見了?讓他出來當面對質。”他有些慍怒。“是不是他殺的,我們當然會調查,不是你說了就算的。只是你說他們都在一個空房子里死的,是哪個空房子?”韓科長倒不急不燥。“就是你們住的那間,以前是旅店。”我們對視了一下,“好,我們現在就去調查,你們一家人不能離開這個村子,如果你認為你的兒子是清白的話。”“他就是清白的。”這個大老粗瞪著眼睛,要不是有韓科長在,我早上去揍他了,雖然警察不能隨便打人,可是他這樣子誰見了都會想要揍他的。


回到旅店,已經是下半夜了,走在黑暗里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井里的腐屍,又想起村長說這個旅店里曾死了兩個人,背后一陣發冷,忙點了顆煙。

我們挨個房間細細的搜,一樓什麼也沒搜著,上了二樓,在最里面一個房間的床底下,我們找到了一個破箱子,打開之前發現了一個皺巴巴的小布包,里面是幾塊錢和一張介紹信,大概是說介紹此人來此做生意,提供方便之類的內容,知道這個做生意的人叫洪和。“總說是做服裝生意,這麼個小破村,誰有錢買衣服?”我說著一下打開了那個箱子,這下知道他做的是什麼服裝生意了,箱子里全部都是老衣,也就是給死人穿的衣服,真晦氣。我啪一下合上箱子站了起來,“兩個大男人,怎麼會被嚇死呢?”我將煙掐滅扔在地上,韓科長四下踱步只是搖頭。與此同時,燈突然滅了,正發呆,那個笑聲又來了,和在井邊聽到的一樣。韓科長立在屋子中央側耳聽著。我感覺那聲音是來自樓下,於是走到視窗往下看,雖然月光並不明亮,但足以看清樓下的一切,什麼都沒有。

我直起腰來,“什麼也沒……”我邊說邊回過身,后面的話卻卡在喉嚨里了,在韓科長背后,我看見了那個穿著紅色上衣的影子!我看不到它的臉,只有白色的頭發,紅衣服更加刺眼,甚至我認為是那件衣服本身就在發亮。我僵在原地不會動,而韓科長似乎也覺察到什麼,也是一動不動,我伸手想拿褲袋里的火柴,而韓科長卻沖我搖搖頭,然后他突然轉身並用胳膊橫掃過去,背后的紅影忽然不見了,就像它突然出現一樣,無聲無息,我知道他們是怎麼被嚇死的了,如果換成我,說句沒出息的話,我也會被嚇個半死的。

這是他們自作自受,我不是不信這些,畢竟以前經常聽老人們講些諸如此的故事,哪怕是現在當個小警察也無法忘記,現在又親眼見到,就更加相信善惡有報了。
韓科長也許並不信,因為他已經追出門去,我跟在他后面,樓上樓下,院里院外什麼都沒有,只有那笑聲四處飄蕩著,就像是風,抓不住摸不著,卻真真實實地在我們四周,讓人不安,讓人膽寒。

月亮終於躺在雲后去了,折騰了大半夜我們筋疲力盡,從在院子里的一棵樹下休息。剛帛了一顆煙,就聽到有抓玻璃的聲音,是指甲抓在玻璃上發出的刺耳的吱吱聲,直讓人心里發麻,我們四處找,韓科長碰了碰我的胳膊,我一抬頭剛好看見我們剛剛出來的二樓的那個房間,一個男人正緊緊貼著窗玻璃,臉色慘白,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望著我們,他想要出來,可是窗戶關著,任他如何拍打都打不開,可是我明明記得剛才是關著的。這時他背后突然像被人用力拖回去一樣,猛的消失在窗前,不一會兒,就是一陣笑聲,一個有著白頭發,穿著紅衣服的人站在窗前向我們望過來,看不清臉,只是看清它的衣服,矮的立領,舊時式樣的寬袖子,前襟繡著大牡丹,下擺還有串著紅珠的流蘇,我們同時站起來就向樓里沖進去,可是晚了,上去的時候,那人已經死了,躺在地上,頭上一個大洞,正往外竄血。他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眼眶,盡管臉已經因為受驚過度而變形,但是我們還是認出了他。“村長到這兒來干什麼?”我問,“也許他是想找點什麼對自己不利的證據吧。”

韓科長說著去翻他的口袋,在他的褲袋里找到一個本子,里面亂七八糟地記著些日期和數字,類似於日記的東西,有幾頁記著曾在這個村子的一些情況,及和村長兒子在一些起時的事情,從字面上來看,他倒和村長的兒子交情甚密,期間還寫著他們一起去偷東西的情況,有一頁記著他們為了爭外村的一個姑娘大打出手的事,也許太過氣憤,有幾個字都被筆划破了,再后面他們又和好如初,但是看得出來相互間有了裂痕和猜忌,甚至開始出現了憎恨,如果誰看了這本日記都會肯定,這人的死一定與村長的兒子有關,這其中的內幕到底是怎樣的呢?“真是鬼殺死了他們?”我疑惑地望著韓科長,他搖搖頭,什麼也沒說,只是從我手里拿過那個本子放進口袋里,村長一家人來給村長收屍,除了哭倒也沒有說什麼。我們找了村長媳婦,她除了哭什麼都不說,而她的兒子在一間屋子里發著瘋。

村長下葬的第二天,她媳婦來找我們,說村長的屍體不見了!這可是個不可思議的事情,我們一前一后跑到墳地,周圍已經圍了好些人在看,墳被撥開,棺材的蓋開著,屍體不翼而飛了!四處找,有人在村后的枯井里找到了村長的屍體,一個屍體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跑到枯井里去了?村里的人沒人知道怎麼回事,卻很害怕,都是在鬧鬼,被害的人不讓他有安葬的地方,是這樣麼?韓科長只是搖頭,眼里卻放著光。
等人把村長重新安葬后天已經麻麻黑了,韓科長徑直向著村長家走去,遠遠就聽到村長媳婦在哭。
我們走進去她正坐在炕沿邊抹眼淚,見了我們扭過頭去。“別哭了,把你兒子叫出來,我有話問他。”一聽這話,她立即站了起來,瞪著眼睛問:“他瘋了,你沒看見呀。”“我知道他瘋了,所以才要問他。”“我兒子都沒爹了,你們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是不是?”她撒起潑來。“你不去叫他來回話,那你代他回也行。”“我?我什麼都不知道。”她一抹眼睛扭著頭望著天花板。“不知道?那麼昨晚,你去哪兒了?”韓科長直截了當地問她。她猛地轉過頭來盯著我們,“我,我在家睡覺。”“那麼也許你是夢游去了那個空房子吧。”韓科長的話不止讓她瞠目,也讓我吃驚。“什麼空房子?我,我不知道。”“你不知道?也許你兒子知道,或者,你們去派出所就全知道了。”韓科長說著站了起來,婦女就是婦女,一聽這話一下哭了起來,“我說,我全說。

我……”“不許說!”背后這一聲大吼倒真嚇了我一跳。轉過身來看見村長那個瘋兒子竟然站在門外,瞪著眼睛望著她媽。韓科長微微一笑看向村長媳婦:“看來,事情好象明白多了。”“那又怎麼樣?反正人死無對證。”村長兒子說。“也許是吧,但,你太小看我們這些當警察的了,雖然我們只是鄉上,鎮上的土警察,但有些事情,還是一眼就能明白的。比如你鞋尖上的血跡,你媽膝蓋上的土印也全說明問題,好吧,你們不說,我來說。”韓科長站起來踱了幾步,同時,村長兒子和媳婦全看看自己的鞋和膝蓋。的確,他的鞋上有塊烏跡,她的膝蓋上有被土塊擦過的痕跡。


“洪和和他的外甥是你殺的,你們偷了他的錢,你們怕你爸說出去,又將你爸也殺了,對吧?”“誰知道你鬼扯什麼?”村長兒子倒還在嘴硬著。韓科長轉過頭盯著他的眼睛,厲聲喝道:“你一個做兒子的竟然下了黑手殺害自己的父親,竟然還不知悔改!”“我是殺了他們,誰讓他們殺了人還要栽贓給我,還要跟我要錢?我沒有偷他的錢,那是我該得的。另外有些事,除了自己別人是靠不住的,包括自己的爸,懂嗎?”村長兒子話音未落,“你既然已經殺死你爸,為什麼還要把他丟進井里去?”我也火了,“為了找這個吧?”韓科長從口袋里拿出那個小本子。他們母子二人一齊向它看去。“你們知道洪和有寫日記的習慣,以為他會把你們想殺他的事情寫下來,可是錯了,這上面根本沒任何記錄,你們太多疑了!”村長媳婦這才哇一聲哭起來,“哭有什麼用,老實交代!”我也吼。


“我只是想保護我兒子,誰知道會是這樣?心想反正也不是他的親兒子,他以前有個老婆,死了,留下個兒子,以前一直沒有聯系,誰知道去年來了,說是做生意,賣死人衣服有什麼前途?還不是來騙吃騙喝?本來以為他只是這樣,誰知道他還殺人了,我要報案,他就嚇我,說要是報案就說是我兒子干的,我當然害怕,我知道我兒子平時不聽話,還不至於去殺人,所以只能給他些錢,可是他是個無底洞,三天兩頭吵上門來要錢,誰能受得了啊?后來,我心一狠要去殺了他,我兒子不讓,自己跑去殺了他。他爸當然心疼了,可也沒有辦法,后來,又來了一個,找到了那本日記,也來要錢,我們以為他知道了事情真相,也把他殺了,就是沒找到那日記。現在,你們來了,我們怕他爸說出去,所以就……唉。”

說完又捂著嘴哭了。原來事情是這樣,這倒是讓人意外的。“現在,你們知道了,就走不了了。”村長兒子陰陰地說了一句,還不及反應,就從背后拿出一把刀來猛地刺進了韓科長的腹部。

不——”我大喊著。村長媳婦見了,也向我扑過來,我和她拼打著,她力氣很大,我竟然有些吃力。她將我的頭往墻上猛推,而我只能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腕,而在她身后,韓科長慢慢的倒了下去……我一急,用力地將她推開轉身就跑,身后她們母子追來,天黑看不清路,轉了幾個彎,就聽不到身后的動靜了。這才轉回頭去看,哪還有他們的影子?這才坐下來喘口氣兒。歇了歇,又想起韓科長,他死了嗎?沒死也傷得不輕,他年紀大了,怎麼挨得了那一刀?想著眼淚就出來了。不行,我不能一個人逃,我要回去救他。我站起來從路邊撿起一根粗棍子照原路返回了。也許是我記錯了路,前邊不是村長的家,而是我們曾經借宿的旅店。遠遠的,我只看見月光里的樹上,吊著兩個人,一男一女,而樓上的窗玻璃里站著幾個人,身上穿著紅色的衣服,慘白的月光下,微笑的臉如此滲人。我丟掉手里的棍子抱頭鼠竄……

“小劉,小劉,怎麼還睡啊。”有人推我,張開眼睛,是戴頭。看看四周,還是那個屁大點兒的保衛室。窗外已經是傍晚天色,“我怎麼在這兒?”我問道,“你不在這兒還想在哪兒?既然當了這個職,就用點心,年輕人。”戴頭抿抿嘴。“我是說我怎麼回來的?”“回來?”他迷茫地看著我。“做夢呢吧你?”他一推我的肩。

“我……”“好了,我不怪人,年輕人嘛,總是希望自己的路走得有意思些。待在這一個地方干著無聊的事是很乏味,做警察的,在哪都是在為老百姓服務,不是嗎?想想老韓,知足吧。”他嘆口氣,滿臉遺憾似的。“韓科長怎麼樣了?”我急急地問,腦子里出現他被刺了一刀的情景。“什麼怎麼樣了?他前年就失蹤了,現在人影全無,你才來是不知道。”他的話把我弄糊涂了。“前年?失蹤?”“是啊,前年他去調查一個殺人案,進了個村子,就再也沒有見過他,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,多好的警察,唉,年輕人,干什麼事都要有干勁啊,雖然我們干警察的很危險,但是這些危險總不能留給老百姓啊。這都是老韓當年常說的話,可是現在呢,唉,算了,時間不早了,回家吧。”他拍拍我的肩。

“可是……”我側頭看看墻上的掛曆,時間並沒有變,還是我當班的那天,那麼這幾天的時間只是一場夢?我真是不明白了。難道真是韓科長托夢來告訴我這件事的真相嗎?夢如此真實,是真是假只能一探虛實。
第二天,我一個人去探那個小村子,手里拿著短刀和一把鐮刀。

山路已經看不清楚了,滿滿地被野草擋個嚴實,如果仔細看也還看得出來,一段路走得很是吃力,由於亂草叢叢,又要分辨方向以免走錯,因此走得極慢。有時我甚至懷疑那個村子是否真實存在過,因為此時我已經找不到路了,眼前是一片荊棘林。正在猶豫間,抬頭看見了一棵槐樹,我記得進村的時候村口是有棵大樹,不知道是不是這里。我用力地劈砍著那些阻路的荊棘林,手也被划破了。一路砍著齊腰高的野草才猛然發現,在那些野草叢中就埋沒著那些房子,證明,那個“夢”是真的。只不過,時間的腳步似乎快了些,這個村莊在我的感覺中似乎是一夜之間荒廢的,因此有著怪異的味道。


我依然分得清方向,只是一路邊開辟道路邊走還是很吃力,每一間房間都被野草填充著,一、兩年的時間一個村莊竟然能荒成這樣,實在可怕。我向著村長家走去,那道藍門已經倒在一邊,漆已經完全剝落,院子里也是野草叢生,一半的門幾乎都被遮住,陽光也透不進去,我一眼看見韓科長被刺的那間房子,心里不由有些抽痛,是的,他就是在這里被害的,他只是向我重演當時他所遇到的事情,他告訴我經曆了些什麼,我跨進那間屋子,里面已經亂得看不出樣子來,地上厚厚得一層土,我蹲在地上將一片土拂開,果然,在磚地上還依稀能看見些發黑的血跡,可是屍體卻不在,我每間屋子都找個遍還是沒有,腦子里突然出現了韓科長的臉:“小劉,記住這口井。”當時沒有在意,現在想想他那時的表情似有千言萬語。


我轉身走向那口枯井去,哪里還有什麼井?完全被草掩蓋了,我很小心地尋找,並用鐮刀將草砍倒,過了很久,才尋著一股味道找到了它,它就在離我不遠的前方,我已經很清楚地看見了它,石灰的顏色,幽黑的井口,一群群的黑蒼蠅不斷地飛進飛出,我心里又是一陣疼,不敢上前一步,我怕看見韓科長那已腐爛的身體,我寧願他在心里還是那種不言不語的呆板的神情。我向后退,我要出去,不然韓科長豈不是白做了這一件事?“韓叔,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了,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,你等著。”我說著,轉身離開了,身后似乎傳來一聲嘆息。

路過那個旅店時,我不由得冒冷汗,院子里的樹上早已經沒有那一男一女,只是我還是不敢走近半步,我怕那半夜的笑聲,怕那窗里掙扎的臉孔,怕那件紅衣服在窗前走動,怕那窗前出現的數張猙獰的臉,哪怕就是在白天,那個小樓也透出無比的陰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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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去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,戴頭追著要罵我。“我知道韓科長在哪兒。”我淡淡的說,卻讓他大為吃驚,好半天才來摸摸我的額頭,我躲開了:“我沒病,說的是真的。這是地圖。”我將畫好的村里的地圖交給他,尤其是那口枯井的地方我特別標明有三具屍體。我沒有看他只管轉身回家了。

一天時間,我邊回憶邊寫下我所經曆的這場不可思議的事情,做為目擊證據。
天又一次黑下來的時候,戴頭回來了,一進門就驚奇地問我:“小子,你是怎麼知道的?”我將寫好的材料遞給他,他接過去看起來。看完還發了半天的呆,最后他告訴我:“我上報了鄉里,領了十幾個人去我所說的那個村子搜找,結果真的在我做了標記的地方找到三具腐敗程度不同的屍體,在其中一具屍體上發現了一個幾乎要看不清的工作證,經辯認,那正是老韓的,在場的人無一不驚訝。后來又在全村搜查,在一個二層樓的房間里還發現了兩具屍體,一男一女。他們應該就是你這上所寫的村長的家人。”“是的,他們就是。”“可是,他們並不是你所說的上吊而死。”

我轉頭望著他。“他們是被人殺死的,他們的腹部都插著一把刀。兩個人分別死在不同的房間,奇怪的是他們都爬在窗前似乎想要出去,還張著嘴巴,似乎死得很痛苦,或者很恐怖。”我明明看見他們是吊在樹上的,我仔細地想,突然什麼東西刺了我的神經,是的,我怎麼會沒有想起,那天看到的的確是兩個人,但不能確定是男是女,而確定的是,他們不是吊著,而是浮在空中,他們都穿著紅衣服,矮的立領,寬袖,下擺有穿了紅珠子的流蘇……

屍體被確定就是韓叔的。
事后將事情告訴爸媽,爸爸才說當年韓叔救了他的命,現在他來找我幫忙了。
給韓叔開了追悼會的那天晚上,我半夜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煙味,那是韓叔愛抽的那種便宜的香煙,張開眼睛,他正坐在我床前,像往日那樣埋頭吸煙。我喊了他一聲,他回頭看我,對我笑笑,這是我見到他第一次笑。

“孩子,謝謝你,你是個有前途的警察,好好干,為了老百姓,越平凡的越偉大。”說完他將煙熄了,站起來走出門去。“韓叔!”我大喊一聲坐起來,四週一片漆黑,我沖出門外,月色下什麼都沒有。我轉身回來,在床邊,看見一小段煙屁股,撿起來,那正是韓叔最愛抽的便宜的香煙,而屋里,似乎還有股煙味徘徊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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