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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子
我被引見參加一個朋友的酒會,社會各界的名流齊聚一堂,酒宴上觥籌交錯,酒量不佳的我眼神漸漸有些迷離。「杜局長,不喝一杯麼?」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珠光寶氣,佳人如畫。「市長夫人肯賞臉,鄙人怎麼敢擺架子呢?」一口氣啤酒入肚,世界成了一片紅色……市長的美人計、冰冷的街道……我的腦中一片模糊。

一、病房
世界成了白色,白的耀眼。我揉了揉眼睛,看清了一切,卻什麼都沒有。眼前是一面牆。我向左看,還是一面牆。我打了個機靈,跳起來撲向牆壁,像一隻氣急敗壞的壁虎。「被公安抓了嗎,我怎麼沒有印象……」我搖著有些迷糊的頭腦,回想著發生的一切,卻什麼也想不起來。眼前的一個事實是:這個房間沒有門。我摸索了房間的每個角落,沒發現這逃命可能的存在。房間裡有一把老舊的椅子,其中一面牆上有一扇很小的窗子,上面打滿鐵條。於是我排除了公安抓我的可能。

「喂,有人嗎……誰活著嗎……」沒有回音。我的問話由低到高,在聲嘶力竭的吶喊無效後,我盯向那扇窗子。此時它像是光明和希望的源頭,正閃著五彩的光芒,又像是魔鬼的血盆大口,正準備擇人而噬。我伸出無力的手,卻夠不到窗子。我氣急敗壞的大叫,猛地跳向空中,但那窗子卻像是有意跟我開玩笑一般,始終在高空微笑,不理會幾乎絕望的我。跳了無數次之後,我無力的坐在地上,一眼瞥見了角落裡的椅子。「剛才怎麼沒想到呢,真是太急了啊……」我搬過椅子,站上去,那窗口彷彿拉近了,到了我的眼前。當我看到窗子對面的情景時,我驚呆了。

二、病友
對面的房間和我的一樣,一把椅子,一扇裝了生銹鐵條的窗子,和一個背對著我坐在椅子上的人。「喂,你能聽見我說話麼?」我盡量用盡力氣,畢竟我已經身心憔悴了。那個身影微微動了一下,轉了過來,於是我看到一雙渾濁的眼。眼眶深陷,那是我看過的最無神的一雙眼,好像在看什麼,其實什麼也沒看,那彷彿無底的黑洞,將這個人殘留的一點生氣吸的乾乾淨淨。然後,我看到他乾枯的嘴唇動了一下,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,他枯瘦如樹枝的手指向我所在的窗子方向,停住,像某個古老的儀式,而我,則是那個祭品。這種想法讓我毛骨悚然,心中盡存的希望之火剎那間熄滅,只剩下空洞的虛無。

「你……剛到這裡吧……」那彷彿生之中聽過最悅耳的聲音,將我從萬丈深淵拉了回來。「是……我剛到的……你到這裡多久了?是那裡?我為什麼在這?你知道怎麼出去?你是誰?」我語無倫次的問了很多話,胸口劇烈的起伏。他又動了動嘴唇,費力的擠出一些話:「我……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了……來這裡以前的一切……也都不記得了……出去的方法……我也已經懶得找了……如果……你覺得自己活下去有必要的話,就努力去找吧……我所知道的……這裡是病房,你……在六號,而我……在五號……」我知道要從一個神智不清的人身上找到出路很難,我從椅子上爬了下來,癱坐在地上。「總有什麼辦法的吧,我望著潔白的屋頂,這房間沒有任何照明光源,但卻和白晝一樣明亮,六面牆壁不斷向外發出詭異的白光。「我……真的能出去嗎……這種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,和一個瘋子呆在一起……」

三、夢魘
病房中的我驚奇的發現自己失去了食慾,沒有任何飢餓的口渴的感覺。我像是失去了風箏線的紙鳶,在空中飄來飄去,無依無靠。不知道什麼時候,我睡著了,看見了一扇門。那是一扇很結實的防盜門,很熟悉。我透過門,看到自己在門的另一端,從不同的人手裡收到不同的東西,那些貴重的東西用散發著銅臭的手撕開了我的嘴,使它露出魔鬼般的微笑。我在門的一端看著醜陋的自己,感到一陣陣的噁心。突然,那扇結實的防盜門前多了幾個穿著警服的人,他們溫和的敲開門,將門後的我帶出來,那時我看到自己有臉上的憤怒,不甘,和一點點懊悔。

我從夢中醒來,冷汗浸濕了額頭,我大口地喘氣,安慰自己:「不是都過去了麼,市長一個電話救了我,現在我已經升為局長了啊……」我睜開眼,看到白色的牆壁,那彷彿是一面鏡子,透過這面鏡子,我看到了自己的內心。然後種種夢境便接踵而至了。我看到張大嘴的自己,憤怒的自己,渴望的自己;我看到自己站在一株綠葉成蔭的蘋果樹下,對著心愛的女孩捧出鮮花,女孩嘴角迷人的笑收斂了,我得到的是果斷的拒絕;我看到自己坐在病弱的母親床前,她慈愛地笑著,撫摸著我的頭,聲聲絮語,我已經無法聽到,只透過層層的水霧看到她的眼神暗淡下去;我看到自己氣急敗壞的辱罵在官場上打敗自己的對手,憤怒的表情有如洪水猛獸……

夢中,我無數次的聽到鐘聲和佛經的念誦,種種往事,纏結在我的心頭,如同寄生的植物,欲將我的精神拖跨;如同在污水中注入了一縷清泉,我的內心重又恢復平靜,感覺整個人脫胎換骨,過去的一切,都已經過去,感覺既空曠又充實。到病房有多少日子了?我已經無法確切的知道,但那詭異的白光卻彷彿變弱了一些,我能夠真切的感覺到活下去的願望和勇氣。

四、驚變
隔壁的病友,已經很久不說話了,他的樣子就像一個死人,我害怕跟他說話,即使對他說什麼,他也很少出聲,有時含糊不清的說些什麼,又都不明所以。我能感覺到他的絕望,他的整個身體彷彿散發著腐爛的氣息。有一天,我的這位病友出乎意料的向我提問了,我大吃一驚,爬上去,看到他枯瘦的臉,我感覺他變得模糊了,他正在和周圍的牆壁溶為一體,他蒼白的笑著,用也許是最後的力氣對我說:「活下去,只要你想,你就可以,也許你早就死了,但你的靈魂可以得到救贖。」

他表情淡然,彷彿世上的一切再與他無關一樣,「我們都是有罪的,這裡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,但我們已死,雖然如此,只要靈魂不在空氣中腐爛,我們就可以得到救贖。」我想,他瘋了。這天(確切的說,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天),我聽到隔壁的病房裡傳出奇怪的聲音,我衝向窗前,看到我的朋友,他的身體飄在空中,我能清晰的聽到他的肉裡被釘子穿入,他身著白衣,臉上帶著微笑,我同時也彷彿聽到自己的肉裡發出同樣的聲音,我看過去,發現他的房間對面對了一扇窗子,我看到自己正望著自己。我的病友,他被燒成灰了。這也許是我的感覺,也許是事實。我所知道的,只是他的房間空了,過了幾天,那房間消失了,只剩下我一個人,對著空空的白色房間。

終章、孤獨
我很害怕。害怕自己像那位病友一樣消失掉,我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一切,失去所有的感覺,失去身體,失去活下去的勇氣,我看到自己變的模糊了。但是我不能認輸,我不甘心,我越渴望活下去,能感覺到的力量就越大。然後,某一天,我的房間,在窗子消失的對面牆上,我看到了另一扇窗子,聽到人的呼喊,有一個年輕人透過窗子向我求救。我把我那位病友對我說過的話說給他聽……「親愛的,你怎麼了?」我聽到妻子溫柔可人的聲音,如同從天堂中傳來,我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在家裡的床上。

「親愛的,你做惡夢了?」「是啊,一個很可怕的夢,希望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夢了,不然我會發瘋……」「看來你需要多休息了,最近工作太忙了吧……」我的頭突然猛烈的痛起來,我看到酒會,看到美麗的市長夫人,看到酒宴上的自己。我看到自己開著車,懷裡抱著市長夫人。夜色茫茫,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隻寵物狗,車子猛的轉彎,撞向旁邊的一棵樹……我浮在空中看著這一切,剎那間明白車裡的自己是不可能出來的了,我感到肩膀像被釘在木頭上,身體燃燒起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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