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麥潔
黑沙、寄生一

二子用力揮動著手裡那巨大的鐵鏟,翻炒著大鍋裡的黑沙和干花生。

由於用力,二子身上出了一層油汗,也附著了一層細細的黑沙。身上有些癢,二子把鍋鏟放在鍋裡,手在身上用力地撓了兩下,身上頓時出現四條紅色的手指印。

可身上還是癢,二子撓過的地方,反而比沒撓過的地方更癢了。二子索性放下手中的鍋鏟,去接了一盆涼水,從頭上直澆下去。身上的黑沙被衝落下來,二子立即就覺得不癢了。

二子再把鍋裡的黑沙翻了幾下,連沙帶干花生一起倒在那個架好的巨大篩子上,黑沙從篩孔中漏了下去,篩子上只留下炒熟的干花生。

二子把鍋放下,端起巨大的篩子來回地抖著,把炒干花生裡的黑沙全部都漏乾淨了,就放在架子上晾著,然後把黑沙再倒進鍋裡炒第二鍋。

炒炒貨要用黑沙,因為這樣不會把炒貨炒糊,又能炒到裡外都熟透,這樣的炒貨才香。

只這一會功夫,二子的身上又起了一層油汗,又粘了一層細細的黑沙,身上又開始發癢起來,二子有些惱恨地狠狠在身上撓著,有幾處撓出了絲絲的血跡。

「他媽的,真是見鬼了。」二子惱恨地想。

以前炒炒貨,身上也會落沙,但二子覺得從來沒像最近這樣癢得厲害,有時候,他會覺得落在身上的那些黑沙不像是沙,倒像是某種蟲,很細小,從他的毛孔深處沿著毛孔鑽出來,附著在他的身上,吃他身上的皮肉。

對,一定是這樣的!

小麗灑在他身上的那把黑沙其實不是沙,是蟲,她要用這種蟲來折磨他。

小麗是隔壁再隔壁那家的女兒,自從二子和他哥租了這邊的房子和這小院來做炒貨買賣,小麗就常常沒事往這邊跑,二子直覺小麗有些喜歡他。不管怎麼說,二子生得相貌堂堂,高高大大,身強力壯,雖然只是賣炒貨的,但還是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他。

那天二子在河邊發現了一堆黑沙,那些沙是船上挖來賣的。炒炒貨的黑沙是比較難找的,這次讓二子看見這麼一大堆,怎麼也得去弄一袋回來。

晚上二子騎著自行車帶著編織袋出去,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小麗。

小麗問二子:「你這是去哪?」

「去弄點黑沙。」二子停下自行車。

「大白天的不去,晚上去幹嘛?」小麗不解地問。

「大白天去?你以為那黑沙是天上掉的啊,那是人家賣的。」

「哦,你是去偷啊。」小麗笑起來,「這好玩,在哪,帶我去吧。」

「不遠,後面河邊。」二子騎上自行車帶著小麗去到河邊。

二子把車停在河堤上,拿了車上的編織袋和鐵掀下了河堤。小麗跟在後面,一邊走一邊和二子說:「你看這河水多好看,那些燈的倒影一閃一閃的。」

二子帶著小麗走到白天看到黑沙的地方,放下鐵掀,對小麗說:「好看,來,坐一下。」

二子也想不起來是誰先抱住誰的,可能是他先抱住小麗的,那女孩長得挺撩人的,在這樣的時間,在這沒人的河邊,二子終於按捺不住心頭的情慾。

在擁吻中,二子開始把手伸向小麗的裙底。

小麗顯然是沒有想到二子會這樣做,她忍不住叫起來,這叫聲嚇到了二子,二子忙用手死死摀住小麗的嘴,可是這舉動讓小麗產生了更大的誤解,小麗開始拚命地掙扎,在這掙扎中,小麗裙下的風光一洩無遺。

小麗的掙扎卻更激起了二子的某種慾望,他在小麗的半掙扎中做完了那件事。

二子放開小麗後,小麗「嚶嚶」地哭著,爬起來時把手中抓著的黑沙灑向二子:「你這個流氓,你不得好死!」

小麗說完就跑向河堤,二子忙著跟在後面追,可是,他的褲子還沒繫好,他一邊提著褲子一邊跑,跑到河堤,他只得停下來把褲子繫好,他眼見著小麗一轉彎上了河堤外的那條過境公路。

等他追上過境公路的時候,二子看見了一幕讓他至今想起來還有種想吐的感覺的畫面:狂奔中的小麗被一輛急馳的貨車撞倒,那貨車又壓過小麗身上,小麗身體的中間部分明顯地陷了下去,血一下子流了一地……

二子沒敢上前去,他忙跑回河邊,在那裡一直呆到半夜,才裝了一袋黑沙回了家。路過公路時,昏黃的路燈下,他還能看見那一大灘顏色鮮紅的血跡。

「你不得好死!」很久二子彷彿還能聽到小麗那句咒罵。

從那天開始,二子身上只要沾上黑沙,他就覺得癢,而且越撓越癢。

自從小麗出車禍死後,小麗的媽就變的像祥林嫂一般,見人就說:「你看那孩子,你說她沒事晚上跑那兒去幹什麼?」

是的,除了二子,沒人知道小麗那麼晚跑到河邊的過境公路去幹什麼。

二子一邊想著,一邊用力地在身上撓,撓出了道道血痕他也不覺得疼。

一隻冰涼的手撫在了二子的背上:「你看你,身上都撓出血痕了,還撓!」

二子嚇得渾身打了個冷戰,身上立即冒出一層冷汗來,一個急轉身,回過頭去,身站著的卻是阿玉。

「喲,你嚇這麼狠幹嘛?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麼虧心事?」阿玉捂著嘴笑起來。

阿玉是二子他哥大兵的女朋友,和大兵談了沒多久,就搬到一起住了,大兵和阿玉住一個房間,二子自己住一個房間。只是大兵萬萬沒想到,沒過多久,二子和阿玉卻勾在了一起。說真的,大兵雖然和二子是一母所生,可是差的也太遠了,大兵的那副長相,實在是恭維不得。

「不知道是誰做了虧心事呢!」二子毫不客氣地回應了一句,雖然二子和阿玉上床,但他有點看不起阿玉。

二子很快把第二鍋干花生炒了出來,把黑沙篩去,花生放一邊晾著,自己又去端了盆涼水從頭上澆下去,然後用力地搓洗著。

阿玉把晾涼的干花生用編織袋裝上,剛一轉身,卻被一雙手抱上了。

阿玉原來是擺小攤賣餛飩的,但生意不好,後來和邊上賣炒貨的大兵好上了,就乾脆連餛飩也不賣了,幫著大兵賣炒貨。每天下午快到傍晚時,阿玉就回來一趟拿剛炒好的花生,傍晚下班時這些東西最好賣。

其實,阿玉是藉著回來拿炒貨給自己和二子一個機會,這已經成為他們之間的默契了。

二子把阿玉抱進屋裡,扔在自己床上,然後他三兩下就把自己的衣服脫光了。

二子和阿玉做那種事是沒有任何前戲的,他只是要滿足自己的一種需求,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是為什麼,自從出了小麗那件事後,他的慾望不但沒降低,反而更加高昂了。

阿玉喜歡二子那身肌肉,在二子健壯的身體下,阿玉滿足著自己的慾望。

二子渾身都是汗了,有汗從二子的臉上滴下來,滴在阿玉的臉上。

阿玉抬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,然後又用手去給二子擦汗。阿玉的手碰到二子身上的時候,忽然有種寒意從心底裡升了上來,她覺得指尖上有種冰冷的感覺,還有些說不上來的讓她心裡發毛的感覺,像是有什麼在她的指尖輕輕蠕動似的。

阿玉猛地睜開緊閉著的眼睛,她看著二子的臉,發現二子的臉上黑黑的,在二子的滿是汗水的臉上,好像有些黑沙。

阿玉看看自己的手指,有些汗,是剛才從二子的臉上擦下來的,但她擦下來的汗中卻沒有黑沙,真是奇怪。阿玉又抬手擦了一下二子的臉,她的手上沾上了他帶著黑沙的汗水,那種寒意又出現了。阿玉看見自己手上沾的汗水裡的那些黑沙,那些黑沙忽然像是活的似的,紛紛從汗水走爬上了阿玉的手背,然後一下子消失在阿玉的手背上!

不對,不是消失了,是那些黑沙鑽進了阿玉手背上的毛孔中!

「啊!」這個發現讓阿玉尖叫起來。

這聲尖叫顯然是嚇著了二子,他一下子軟下來,趴在阿玉身上。二子惱怒地問阿玉:「你鬼叫什麼?」

二子這樣貼近阿玉,阿玉更清楚地看見二子臉上汗中的那些黑沙,只見那些黑沙在二子的汗中蠕動著,細細的,有的好像又進入到毛孔中,有的好像才從毛孔中出來。

這些黑沙是活的!

「黑沙!黑沙!活的!」阿玉狂叫著。

這句話讓二子一下就跳了起來,這時二子感覺到身上癢得鑽心。

二子拚命地在自己身上撓著,一會身上就撓出了很多條血痕,但還是止不住那種鑽心的癢。

阿玉在一邊上看著二子拚命地撓著身上,撓出一條條的血痕,但身上的那些黑沙卻不見減少,還在增加,一會功夫,二子的身體就全被這層黑沙蒙住了。阿玉可以感覺到,那些黑沙是從二子的毛孔裡鑽出來的。

二子在屋裡轉著圈地撓癢,只覺得撓到最後,觸手所及的已經不是皮膚了,而是那些細細的,感覺不像是沙的黑色小東西,觸手像是在麵粉裡的感覺,有些滑膩,彷彿是某種生物,比如一種極微小的蟲。

二子又去接了一盆冷水,從頭澆下去,那滾熱的身體被冷水一激,立即抖了一下,然後癢的感覺減輕了。

阿玉已經穿上了衣服,她看著赤裸裸的二子,輕聲說:「去醫院看看吧。」

「滾!」二子一聲巨吼,阿玉沒吭聲,把裝好的干花生放在三輪車上,騎著走了。

阿玉走後,二子偷偷地去了醫院的皮膚科。

二子發現,只要他身體發熱出汗,那些黑色的沙一樣的蟲就會從毛孔裡爬出來,在他的身上四處爬,然後咬他,讓他奇癢專心。

等到醫院快下班了,二子看看那個醫生面前已經沒有病人了,才拿著病歷走進去。

醫生在一番詢問後發出了疑問:「有這種事?嗯,我認為你還是先去精神科看一下吧。」年輕醫生的話語中有明顯的不信任。

「是真的醫生,你相信我!」二子不知道說什麼才好,想了一下站了起來,這個舉動嚇了那個醫生一跳,他本能地向後抑了一點。「你等一下,我一會就回來。」二子說著跑了出去。

不一會功夫,二子就跑出一身汗來,那癢的感覺也隨之而來。二子立即回到皮膚科的診室,進去時正聽見那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在說笑:「那小子真應該去看精神科,我看他有精神病,產生了幻覺。」

「醫生,你快來看!」二子已經顧不上理那個醫生在說什麼話了,把出了汗的手臂一下子伸到了醫生的面前,那手臂上有著一層汗,汗裡正有黑色的東西在慢慢浮上來,而且越來越多。

那個醫生顯然是被嚇到了,他坐在那不能站起來,要不可能他就跑了。

醫生迫不得已看向二子的手臂,可是這次他更嚇壞了,因為他看見那條手臂上的汗液中,有黑色的細小的東西,真的像是從病人的毛孔中爬出來。

醫生拿了根棉簽,在二子手臂的汗液中沾了一下,棉簽上立即一層黑色。醫生正想把棉簽放進無菌試管內,好讓病人拿去化驗,那些棉簽上的黑蟲忽然就以極快的速度從棉簽上爬到醫生的手上,然後消失在醫生的手背上,鑽進了毛孔下。

「啊!」醫生扔了手中的棉簽狂叫起來:「完了!這下完了!爬到我身上了!」

二子在那個醫生狂叫後只得到了一張處方,他只好去藥房拿了一堆不知道是什麼的藥,有的是塗在皮膚上的,有的是要內服的。

所有的藥吃完了,二子的病不但沒見好,反而更嚴重了。

二子常常做噩夢,他夢見自己的身體被那些黑色的小蟲佔據了,他的內臟,他的血肉,全部被那些小黑蟲吃了。他的身體就只剩下一層皮是完整的,什麼都沒有了。噩夢中,二子用手指戳破了自己的肚皮,肚皮下全是黑色的細細的蟲子……

這是小麗給他的報復。二子心裡想,他終於是怕壞了,偷偷地買了些香和冪幣,到火葬場的骨灰存放處找到小麗的骨灰盒,在盒前插上香,並燒上冪幣。

骨灰盒上鑲著小麗的一寸正面黑白照片,二子不敢正眼瞧一下。

「小麗,我不是人,我是畜牲!不!我連畜牲都不如!你就饒了我吧,以後逢年過節,我一定給你燒高香,給你燒錢花……」

二子自己都不知道念了多久,香燒完了,冪幣也燒了,二子有些放下心來,又偷偷地離開火葬場回家去了。

自從上次那件事後,阿玉已經不再理二子了,見到二子也是繞著走,這讓二子恨得牙癢。

那天晚上,二子一個人躺在自己的床上,他能聽見那邊房間裡傳出來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聲音,阿玉的呻吟,大兵的喘息,還有床不爭氣的「咯吱」聲。

這聲音讓二子也覺得面紅耳熱,身上止不住又癢起來。

二子氣得從床上爬起來,打開燈,可是那邊房間的聲音彷彿更響了。二子惱怒起來,他抬起來手來想去捶捶捶牆,可是,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沒有了!

二子看見了最令他恐怖的一幕:他的手舉到半空中,然後就化成了黑沙,從空中紛紛落下,落到他的床上。他的手,然後是手腕,手前臂……全都化成了黑沙,紛紛落在床上。

二子被恐怖一下子抓住了!

他想叫,可是發現叫不出聲來,全身也無法活動!

二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沙化,變成黑沙落下,從手到手臂,然後到身體上,最後是他的頭顱。在身體全部沙化後,他還聽見了自己的頭顱下落時發現的「呼呼」聲,但卻沒有掉在床上時的聲音,因為,頭顱在落到床上前就已經沙化了。

大兵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現二子房間的燈還亮著,他想二子可能是忘了關燈了,於是推開二子的門,卻發現二子不在,床上堆著黑沙。

「這小子,把黑沙放在床上幹嘛?」大兵自言自語,「二子!」大兵到門口喊了二子幾聲,沒人應他,阿玉倒是起來了。

「怎麼了?」阿玉問大兵。

「二子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,卻把一堆黑沙放在床上,真不像話!」大兵生氣地說。

「什麼?黑沙?」阿玉大叫著跑進二子的房間,大兵也調過頭走進二子房間。

兩個人看著床上的黑沙,阿玉是一臉的恐懼,而大兵卻是一臉的莫名其妙,他看見阿玉緊緊地盯著床上的黑沙,不由地也看著床上的黑沙,卻沒看出啥門道來,於是走上前去想去摸一下。

「不要碰那個!」阿玉忽然撲上去拉住大兵。

大兵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阿玉,正想問個究竟,卻忽然看見床上的黑沙紛紛地散落開來。彷彿那黑沙是種不知名的小蟲,在床上四處爬著,在被子,床木板,牆壁上找到一些細細的縫隙立刻就鑽了進去。

一時間,床上的黑沙四處散落,四處散落的沙很有規律地在床上移動著,整個床上都是黑色的,但只一會兒功夫,那些黑沙就不見了。

床上乾乾淨淨,彷彿本來就沒有過黑沙似的。

二子失蹤了,大兵報了警,但警方也沒能找到二子。

於是大兵只好自己去炒炒貨,讓阿玉去賣。

夏天天有些熱,但炒貨的生意卻不差,很多人買些花生什麼的回家去喝啤酒。

阿玉忙了一陣子,身上已經出汗了。阿玉抬起光光的手臂在額上擦了擦汗,這時,她驚恐地看見,她手臂上的汗裡有層黑黑的沙,彷彿還有些正從她的毛孔裡鑽出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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